三 白色罂粟
“赫雷斯医生，您是要去恩肖太太那儿吧？要不要搭个顺风车？”说话的是一脸腮络胡的罗宾先生，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努力把略微肥胖的身子探出窗外。说完他还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这位是我的新助手乔伊，如果遇到麻烦，您尽管找他。”
乔伊有些腼腆地冲她一笑，“很高兴见到您，赫雷斯医生。”他是位典型的英国美男子，淡金色的头发梳至脑后，五官深邃，虽然衣着并不华丽，但是打理得一丝不苟，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好的，谢谢，不过我还要出去一趟。”雪莉拢紧了外套，虽然春天已经到了，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低。
罗宾警官点点头，“那我们就回见了。”
小镇上民风淳朴，夜里也有人巡逻，倒也不用担心走夜路不安全。他们的汽车开走后，雪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周围又陷入了寂静，许是大家都去参加舞会了，不免显得有些空旷，街道两侧的灯比比平日少了许多。雪莉不紧不慢地往恩肖家走去，刚才说有事自然也是骗人的，她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在一个空间相处。
可没走几步，她就停住了。她的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高大瘦削，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泽。
“怎么这么晚出门？”琴酒一步步向她走去，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不妥。晚风时不时吹起他风衣的下摆，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冷冽。
“恩肖太太举办了一次舞会。”雪莉定定地看着男人自然地走到她的右侧，在距离她一掌宽的位置停下来。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人。”琴酒随口说道。
“毕竟特地过来邀请了，而且难得举办一次，镇上的人大部分都会去，不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解释完雪莉自己也愣住了，他们只不过是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这样啊……”琴酒沉吟着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随着一声清脆地打火声，一缕白烟缓缓升起，很快又消散在风中。橘红色的火星在暗夜中忽明忽暗，让人不禁有些晃神。
“怎么了？”琴酒随手把烟扔到地上，碾灭了火星。
“没有……”雪莉收回视线，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复杂，“我并不介意。”
琴酒轻嗯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再点上一支烟。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人说过的话。
“琴酒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只有你是个例外，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如果一个杀手有了软肋，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雪莉沉浸自己的思绪中，只是机械性地往前走，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灯柱琴酒揽住她的肩膀，微微往自己的方向一带，避过了将要撞上的灯柱。雪莉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睁开眼的时候，刚好对上他的的脸庞。
墨绿色的瞳孔像宝石一般，美丽而又神秘，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甚至会产生某种奇怪的错觉，像被紧盯的猎物，又像被深情注视的恋人。琴酒默默地收回左手，雪莉回过神后也迅速松开了他的腰。
“……谢谢。”肩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触感，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粗糙的指节，熟悉而又陌生。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谁也没再发话，却出乎意料地和谐，好像这样走过很多次似的。没多久就看到恩肖家的庄园了，白色的大理石建筑灯火通明，门口的电灯下站着仆人，时不时有汽车经过。
“快要到了。”雪莉提醒道。
琴酒停住脚步，在她快要转身的时候突然说道，“总觉得你似曾相识。”
如果是别人，雪莉或许会把它归于无聊的搭讪，但是对象是他，竟让她一时无言以对。该说什么呢？是故作幽默地说你的直觉很准？还是悲情地倾诉相思之苦？亦或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们曾经的关系？
“或许…我们曾经是最熟悉的人也说不定。”
“嗯？”琴酒望向她，似乎没听清她刚才说的话，亦或是为她莫名其妙的话感到疑惑。
“没什么，谢谢。”雪莉独自往前走去，快要到庄园的时候忍不住又回首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仍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又点上了一根烟，一簇橘黄色的火星时不时闪动着，依稀可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终于来啦！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凯蒂见雪莉来了，一把揽住她的胳膊，拖着人就往庄园里走，等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问道，“刚才送你来的人是谁？”
“问这个做什么。”雪莉瞟了她一眼，心想她是明知故问。
“好啊！”凯蒂围着她转了一圈，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样子，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八卦，“刚才送你来的是不是GIN？真是没想到雪莉你不动声色的，动作还挺快嘛。”
“又在胡说了。”雪莉脱下外套交给一旁的仆人，她穿的仍然是黑色的连衣裙，款式较平时穿的没有太大不同，方领窄袖，只是裙摆更加繁复一些，用缎带和宝石做装饰，在光线下可以看到时隐时现的刺绣。
“好啦。”凯蒂见她似乎兴致不高，也识趣地没再问下去，主动挑起话题，“对了，你有碰到罗宾警官么？”
“嗯，怎么了？”雪莉任由凯蒂挽着她往餐厅的方向走。
凯蒂轻轻撞了下雪莉的肩膀，“你瞧瞧凯西，一副得了相思病的样子，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种场面呢，对了，你看到罗宾警官的新任助手了吗？”
不同于凯蒂的活泼开朗，凯西要内敛文静得多，是位惹人爱的淑女。此刻她正站在客厅的一角，看起来有些不安和焦躁，时不时向门口望去。
“最近那个大案据说就是他协助罗宾警官侦破的呢，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好像是布莱恩太太举荐的，是她的一个远房表亲。”
雪莉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稚嫩活泼的脸庞，没想到办案能力倒是一流，真是人不可貌相，说起来这两人应该在她之前到才对。
“大案？”
凯蒂一拍脑袋，“忘了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其实也不是大案啦，不过在镇上算是难得一遇了。就是刚才和你说的布莱恩家，前几日失窃了，丢了几件蛮要紧的东西。他家祖上好像是贵族，虽然没有明说，估计是很珍贵东西吧，最后还是乔伊找到了线索。”不知想到了什么，凯蒂不禁捏嘴一笑。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罗宾警官再不减肥，可就地位不保了。”
“倒是巧合。”
雪莉没理会凯蒂的调笑，抬手把一侧的碎发别至脑后，眉头微微皱起，刚才似乎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直觉告诉她是很重要的信息，然而它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捕捉不到分毫。
自己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差了，或许说那段记忆逐渐模糊更为准确。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布，能确切地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细节。
白色罂粟，她在组织研发的最后一种药物，守住秘密的方法除了杀戮，还有遗忘。
“所以抓到窃贼了么？”
“嗯，是一个流浪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凯蒂两手一摊，有些无奈，“虽然不值得同情，但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雪莉闻言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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