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小宝

因爱果生病,从贪始觉贫。色声非彼妄,浮幻即吾真。

四 故人

“听说布莱恩先生这几天都卧病在床,情况好像不太好,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远房表亲,我看八成是来继承家产的。”凯蒂凑近了雪莉,一边用羽扇遮着嘴巴小声说道,一边还用余光扫视四周,以防被别人听了去。


“你是说乔伊?那他怎么去了警署?”


“谁知道呢?再说遗产的事也没到板上钉钉的程度,虽然贵族中有这个传统,不过也不排除布莱恩会把财产留给女儿这个可能,不过微乎其微。”说起这个,凯蒂忍不住吐槽道,“那些老古董,你懂的,总是固守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传统。”


雪莉点点头,这样布莱恩托关系将乔伊塞进警署也可以理解了,说不定后半生还要靠他这个便宜侄子。


“我说——你怎么对这些八卦这么感兴趣?哪天你要是像你姐姐那样变成思春少女,大概就没这闲工夫打听这些了。”


“好啊你!”凯蒂“啪”的一声将扇子收起,往雪莉的肩上敲了下,“又取笑我,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去掐她的腰。


两人正在客厅的沙发上闹着,冷不防身边来了人,凯蒂立马回身坐好,若无其事地端起矮几上的香槟,轻抿了一口。


“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雪莉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的主人正是她们讨论的男主角乔伊,略微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确定他是邀请谁。


“我?”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乔伊含笑道。


雪莉瞟了眼身旁的凯蒂,她却像早有预料似的故意看向别处,自顾自地说道,“甜点好像还没做好,我去厨房看看,雪莉你就先跳会舞吧。”


雪莉真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八成是在“报”刚才的仇,只好站起身,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跳舞,但是这时候拒绝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再加上还有一点心虚,她将左手轻轻放在乔伊的掌心。


厚茧划过皮肤带来微疼的触觉,雪莉神情微滞,没想到看起来颇有贵公子风范的乔伊,手指会这么粗糙,心底竟莫名涌起几分异样的情绪,不禁问道,“你以前一直在警署工作吗?”


“差不多的工作,不过不是在警署。”乔伊随意地答道,既没有刻意避讳,也不愿深谈的样子。


“差不多的工作?”灰原哀忍不住调侃,“也是惩恶扬善吗?”


乔伊不在意地勾起了唇角,反问道,“那赫雷斯医生呢?以前是做什么的呢?您看起来并不像本土人。”


“我曾经是……”,雪莉顿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从前的工作,转而说道,“一名药物研究者。”


“听起来很新奇。”乔伊似乎对此很感兴趣,“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会不会有一种药能让人返老还童,或是忘掉一切烦恼,那样应该会活得轻松许多。”


雪莉心神微震,她抬眼望向这个近在咫尺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正好也落在她身上,浅色的瞳孔澄澈而没有一丝杂质,平添了空灵之感,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如果是那样,得到的未必比失去的更多。”


乔伊闻言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带着舞步也慢了下来,慢了半拍,险些撞上身旁的另一对宾客。


“抱歉。”乔伊冲雪莉歉意地笑了笑,很快调整过来,揽着她的腰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


随着旋律的变换,一支舞已然到了尾声。乔伊高举左手,引带着雪莉旋转两圈,完成谢舞。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耳边忽然传来乔伊低沉的声音。


“什么?”雪莉头还有点晕,连着转了两圈委实有些吃不消,大概也有太久没有锻炼的缘故。


“我说,您今天很漂亮。”


“谢谢。”






不知是和乔伊的那番谈话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还是跳舞耗费了太多心神,雪莉莫名觉得不安和烦躁,便向凯蒂打了声招呼,推说身体有些不适,提前离开了。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凉风顺着脖颈钻进衣领,引起一阵震颤,雪莉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凭着直觉往人烟稀少的巷子走。


狭窄的过道,微弱的灯光,婆娑的树影,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散发着潮湿气息的墙壁,黑夜给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诡异的气氛。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雪莉一惊,顿时绷紧了神经,可没等她有所反应,一只手迅速扼住了她的脖子,几乎是在一瞬间,冰冷的枪膛抵上她的太阳穴。


“你想做什么?”雪莉深压低了嗓音,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尽管她竭力保持镇定,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将右手缓缓伸进风衣,摸索着内袋里藏着的微型手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边的人在她出声后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脖子上的力道也轻了些。


雪莉微微一愣,莫非……是认识的人?会是谁呢?莱斯特夫人?怪自己没治好她丈夫?不可能,身形根本对不上,还是布莱恩小姐?之前对其父的尸检结果非常不满,为此还发了通脾气,可也不至于杀人泄愤,还是说她在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偏偏越是慌张的时候记忆越是混乱。


不对!雪莉猛然醒悟过来,这显然只是场意外,显然对方并没有刺杀她的意图,纯粹只是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可是脑海中的画面还是不可遏制地定格在一张青涩的脸上,明明是典型的欧洲人的长相,却固执地把头发和眉毛染成黑色,反倒显得格外怪异,和他浅碧色的眼睛一样透着叛逆和不羁。




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从不和人打招呼或是交谈,更不用提聚会和庆功宴,这样的人却和她成了朋友。在不知第几次她向他提起组织的压抑和无趣时,少年破天荒回了她。


“雪莉,你永远不可能了解我们的痛楚。你心里盘算着怎么脱离组织,殊不知为了留下来我就要竭尽全力。”

她一噎,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情绪有些过于外露,随即转移了话题,“依我看,你把你那头黑发染回去,估计很快就能升迁了。”


少年嘴角溢出一丝讥笑,好像洞悉了她的心理似的,不知是笑她的后知后觉,还是笑她突如其来的防备,“或许你是对的,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






视野中的景象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霜,云层中遮盖的月亮再次扬起了她高贵的头颅。


她看到垂落在她肩头的银发,在月光下显得暗淡而粗糙,看到他因为染血而变成深色的衣袖,铂金缠丝的黑曜石袖扣仿佛也失去了光泽。


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琴酒……那个指尖总是夹着七星烟,无论何时都难掩风华的男人。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长的银针反复扎着,说不出的酸涩和疼痛。


他伤得严重吗?


雪莉迫切地想要确认他的伤势,也无暇顾及现在的境况,再加上扣住她脖子的手本就没什么力度,一下就挣开了。


琴酒顿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大胆,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这位奇怪的女士会用手里的微型手枪让他一招毙命,平生第一次,琴酒为自己犯这种低级致命的错误而产生了一丝疑惑,尽管对方是他感兴趣的人。


但他没有展露出丝毫的慌乱,这还远不是最危险的时候。在女人挣脱他的瞬间,身体已经近乎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对准她的眉心,叩动扳机……


“你受伤了?”女人焦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她似乎很担心他。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他的心弦,又如火光般稍纵即逝。


电光石火间,琴酒硬是扭转了手枪的方向,子弹在墙壁上留下一个弹坑。由于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已经凝固的血痂再次崩开了,琴酒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按住流血的伤口。


“对不起。”他听到她轻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道歉?他无法理解。


琴酒默默地注视着身前的女人,企图从微弱的表情变化中窥探出她的意图,然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全部情绪。


明明最理智的做法是立刻解决掉她以绝后患,但是心底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好像置身于一张巨网之中,任凭网外之人观望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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